尤溪县博物馆“四个之本”板联(梁文斌供图)
朱子手迹“四个之本”饱含朱子齐家哲学的立德智慧。“读书起家之本”“循理保家之本”“和顺齐家之本”“勤俭治家之本”四块板联,现存于尤溪县博物馆,每块长1.96米、宽0.35米,为杉木阴刻,落款“晦翁”二字。据考证,为朱子中晚年手迹。上世纪80年代在尤溪县被发现时,首联“读书起家之本”已遗失,后为新集字。“四个之本”虽仅24字,却蕴藏着关于修身、齐家、处世等方面丰富的立德智慧,给现代人以无尽的启迪。
(资料图)
首联“读书起家之本”告诉我们,一个好的家庭必定以重视读书为起点。如果说物质富裕是家庭的经济保障,那么读书则是家庭关于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持。朱子作为中国历史上了不起的“读书人”,不仅十分重视读书在家庭立德实践中的效用,更是把读书作为修德的必要方法和途径。
南宋淳熙二年(1175年)六月,吕祖谦为了调和朱子理学和陆九渊心学的分歧,邀请陆九渊、陆九龄兄弟与朱子在江西鹅湖寺探讨,展开中国思想史上著名的“鹅湖之会”。
为期三天的论辩围绕如何成为圣人的核心议题展开。朱子强调“格物致知”,主张多读书,泛观博览而后归约,尊崇“道问学”。陆氏兄弟主张“发明本心”,以为读书不是成圣贤的必由之路,更重要的是认识本心然后道理贯通,是为“尊德性”。当时,二陆以“易简工夫终久大,支离事业竟浮沉”诗讽朱子读书解经为“支离”事业,自己的直发本心才是“易简”功夫。陆九渊反问朱子,尧、舜之前何书可读而成为圣贤?陆氏雄辩滔滔致使朱子不及反驳,此会不欢而散。
朱子归途经闽赣交界处武夷山桐木关时触景生情,意识到双方应求同存异,写下《过分水岭有感》:“地势无南北,水流有西东。欲识分时异,应知合处同。”鹅湖之会后,朱子并没有停止对相关论题的思考,认为陆九渊只重视发明本心之顿悟,却不重视读书之渐悟,是“自信太过,规模窄狭”。三年后,朱子作诗和鹅湖寺陆子寿:“德义风流夙所钦,别离三载更关心。偶扶藜杖出寒谷,又枉篮舆度远岑。旧学商量加邃密,新知培养转深沉。却愁说到无言处,不信人间有古今。”
后来,弟子们把朱子读书法概括为“循序渐进、熟读精思、虚心涵泳、切己体察、着紧用力、居敬持志”。此六条反映了为学修德的基本规律和要求。朱子读书法集古代读书法之大成,值得认真对待。
颔联“循理保家之本”体现了朱子将义理与日用相融合的立德思想。“理”可谓朱子哲学的核心概念,被视作宇宙与社会运行的根本法则。一方面,“循理”要求我们要认识并遵循事物的发展规律;另一方面,在社会生活中要遵守社会制度、法律法规和道德准则。弟子黄榦以“所教人以孝弟为人道之大端”阐明朱子立德思想对家庭美德建设的重视。
长期以来,“存天理,灭人欲”被当作朱子的发明。事实上,《礼记·乐记》就有“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”的说法。北宋理学家程颐和程颢认为“天理”二字是自家体贴出来的,把“天理”视为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恒久而普遍的客观本体。二程的“天理”既可以理解为万物的运行规则,也是具有道德倾向的人伦之理,由此提出了“灭私欲则天理明矣”的道德修养目标。
“存天理,灭人欲”本意是劝诫人们要有所节制,这和当时南宋社会生活奢侈风气有关。朱子强调“存天理、灭人欲”乃是反对过度的、不合理的欲望,对于人的正常需求是持肯定态度的。朱子说:“饮食,天理也,山珍海味,人欲也。”也就是说,符合一般的正常的人伦是天理,而过分追求物质享受就是人欲了。
朱子认为遵循天理则不能放纵自己的欲望,人性修养关键在于常常反思人心是否为天理所主宰。天理和人欲常是一方受制于另一方,有且只有一方为主宰即“未有天理人欲夹杂者”。天理与人欲几微之间,我们只有通过积累善性来提升道德境界。若将后世基于统治需要所推崇的禁锢人的自由的封建道德理解为“存天理,灭人欲”的全部内容,实是对朱子的误读与曲解。当前,强调节制过度的欲望,也为现代人明德守法提供了一面内省心性的明镜。
颈联“和顺齐家之本”表明了朱子持有家庭成员关系对等的价值理念。朱子《家训》言及“仁、忠、慈、孝、友、恭、和、柔、礼、信、敬、爱、尊”等德目,不仅规定了社会成员个体不同的社会角色和道德责任,也强调在家庭关系上要营造互以对方为重的和谐氛围。朱子认为父子、兄弟、夫妻等因角色不同所遵循的道德规范要求不同,但彼此之间则承担着相互对等的道德义务。朱子提倡父慈子孝、兄友弟恭、夫妇和顺与为人诚信等,旨在构筑一个家庭和谐、相互依存的日常生活共同体。
朱子遣长子朱塾到浙江金华拜师吕祖谦门下,望其能学有所成,作《训子帖》寄语殷切勉励。朱子劝导儿子踏实为学,更交代了许多日常道德修养和待人接物的细节,爱子情切的慈父形象跃然纸上。这是朱子家庭教育严慈相济的立德之方法。
相传,朱子到女儿家做客,正值女婿外出,朱子为避免女儿因家贫无所招待父亲而愧疚,写下充满慈爱的诗句以慰藉女儿,他说:“葱汤麦饭两相宜,葱补丹田麦疗饥。莫谓此中滋味薄,前村还有未炊时。”通过这首广为流传的家教诗,我们感受到朱子阐扬亲情的温暖,家庭生活之乐并非全然基于对物质的追求。朱子提倡家人彼此体贴、互相关心,也是一种家庭美德。亲亲之情的显发体现了个人面对世界最核心的内在情绪,透过“家”的和乐之情,个体生命的通达也有了温情的延续,这是纯粹的物质富裕无法满足的。
尾联“勤俭治家之本”表明朱子立德实践不仅局限于个人家族之内,而是具有广泛的社会效益。朱子通过编撰家礼、创建祠堂、创办社仓等实践,推动民众对平等、安乐生活的追求。日本学者吾妻重二指出,朱子推行民间通行之礼,使庶民在礼乐文化上免遭歧视,这种作为“士庶通用”《家礼》的出现,在思想上与朱子平等观念有关。朱子不以阶层为分界,而是以立德为学为导向,不断打破宋代士族阶层的礼仪垄断。
朱子家礼、祠堂、祭田等建制给予民间仪礼承载道德情感合宜的实践表达。朱子综合宋儒关于家庙的诸多观点而发明士庶通用的“祠堂”,他说:“古之庙制不见于经,且今士庶人之贱亦有所不得为者,故特以祠堂名之。”祠堂为家族礼仪活动提供了场所,此外祭田制度的设立,使得家族祭祀有了一定的物质保障。由此,家庭伦理道德通过“报本反始”的日常礼仪得到展演。
从“四个之本”可见朱子立德思想有着不为政治统治范畴所涵盖的文化内涵,其中对个人道德修养的培育、家风族风的塑造以及社会伦理的建构等方面起到重要作用,后经由官学的传播,对后世道德延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(陈苏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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